公子益见四人面有疑色,便快步走过,直抵长廊尽头的内厅,这居室十分典雅幽致,除了几个仆婢服侍在侧,那撑金黄长杖的白眉老先生和握金黄大斧的黑脸壮汉也在座上,唯独不见持黄金鞭的紫衣小姐。
前方紫纱垂帘,帘后是一卧榻,榻上萎坐一老者,由于紫纱掩饰,看不清他身相,只隐约看出他十分虚弱。
白眉老先生见贵客到来,忙起身热络道:“风少侠大驾光临,咱剑阁真是蓬毕生辉,在下是阁主堂兄,单名一个川字,”他指着黑脸壮汉道:“这位是阁主胞弟,单名游。”
黑脸壮汉也抱拳道:“二位少侠昨日好刀法,我公子游真是佩服!”
二人说话周到,但目光都只在风小刀一人身上。
路潇遥虽被冷落,却只觉好笑:“这黑脸叔叔实在有趣,他要拍小师叔马屁,何必拉扯上我?我昨日又使什么好刀法,我自己倒不知了。”
四人回礼后,公子川忙招呼道:“大伙儿忙碌了一早,先喝口茶,此乃我剑阁独有的黄芽茶,能涤俗虑、沁身心,有调节寒暑之效。”
原来剑阁技工在寒热流转间,若非自身功力高强,便需此茶作为调养。
众人喝了一口,但觉此茶遇口温润,入喉百脉舒泰,能逼出寒气和暑气,风小刀不禁想起灭魂请过的冰魄珠茶却是奇寒之茶,两者大不相同。帘后老者问道:“老夫今日得见长江后浪推前浪,实在高兴,不知哪位是上人高徒?”
风小刀起身行了晚辈之礼,道:“小刀拜见阁主。”
公子遇喜道:“小刀是吧?你上前来,我瞧瞧。”
从紫纱后伸出一颤巍巍的手想握住来人。风小刀跨步上前,一仆婢忙掀开紫纱,风小刀这才看清阁主身骨嶙峋、脸色苍黄、头发稀疏、两眼无光,已是风烛残余之象,心中一酸,忙伸手握紧他道:“小刀在这里。”
公子遇见风小刀虎目聚光、英挺刚朗,轻拍他手背二下,微笑道:“你好极,好极!你的薄冰烮火呢?”
风小刀解了刀递上去道:“晚辈感谢阁主铸刀之情。”
公子遇细细观看着刀,欣慰道:“刀能杀人,也能救人,老夫看得出你一身正气,这刀归给你,一定能解救更多人!这是老夫封艺之作,嘿!可惜还是不能尽如人意,巧妇难为无米之炊,若不能得到不灭火种、喜爱命树,再不能有所突破,只叹我生命已到尽头……”
语气中尽是无限感慨。风小刀毅然道:“小刀愿为阁主取回这两件事物。”
公子遇将刀还给风小刀,摇头叹道:“取这些东西岂是容易?就算你能取回,只怕我早已尸骨风化了。”
风小刀眼见这慈蔼老者随时可能断气,又不知该如何相帮,心中难过,公子遇闭目缓缓道:“当年我赠你师父这把刀,虽因敬你师父有如天人,但私心上,是有条件的,将来你师父得还我一个人情。”
风小刀忙答应:“是,此刀是师父为我所求,我自当尽力偿还阁主恩情。”
公子遇却神色为难道:“我听老益说昨日拔得头筹的,其实是另一位无邪门小兄弟。”
路潇遥见这阁主垂垂危矣,早已不恼他为何轻视女子,向前行礼道:“晚辈路潇遥拜见阁主。”
公子遇见她活泼清新,也颔首微笑,道:“剑阁有一事要拜托两位,就是将无间岛的兵刃安全送达。”
此言早在众人意想之中,公子遇叹道:“只是这中间有二个难处,老益你给他们说说。”
公子益环目一扫四人,缓缓道:“我剑阁向来以铸刃为主,武艺并不高明,而今趟要护送的兵刃攸关天下、不得有失,所以我们才想请一位英雄豪杰来帮忙。”
孤焰问道:“无间人才济济,何不让他派人来取?”
公子益叹道:“除魔大会在即,他正全力备战,怎肯多耗人手?此事最困难处在于所托之物甚为巨大,足有二十口大箱子,每口长九尺、宽六尺、重逾数百斤,完全无可躲藏,只能慢慢托运,若派多人护送,又怕其中有贼子监守自盗、里应外合。虽运送路程只短短二日,无间岛会在千矶湾处派船来接,但途中势必引来四方妖人劫夺,咱们想遍脑子也不知该如何安全送达。”
他意思是这段路程必是真刀真枪,没有转圜,极为凶险。孤焰暗忖:“无间和剑阁各自算计甚精,却教旁人出生入死,我怎能让你置身事外,教二弟独自去拼命?”
果然风小刀抢着说道:“无论多艰难,阁主所托,小刀必全力以赴。”
公子遇微笑道:“当然我剑阁也不会薄待二位,但这恰是第二件难处,剑阁会青黄不接,是因祖上规定,铸刃绝艺传子不传徒,但我三人膝下无子,独我有幼女一名,所以此番比试实是……”
他苍老的目光忽然微微亮了起来,注目着风小刀,其他老者也目光灼灼,露出殷殷期盼之意,风小刀等人见他们神色古怪,都不甚明白。
“比武招亲!”
公子遇道:“本来胜者即为我儿婿,在送完兵刃后,老夫会将一身铸刀绝艺传给女婿,剑阁一切也会交由夫妇俩打理,但二位都如此人才,实教老朽取决不下。”
如此天上掉下来的福份连孤焰也大感意外,更遑论当事的两人直是吃惊得说不出话来。
风小刀这才明白玉冰华为何说参与比武是对不起小蝴蝶。以剑阁丰厚的家底作嫁妆,就算大小姐丑如蛤蟆,很多人也会咬牙忍受,更何况这桩婚事对风小刀而言,尚有其他更重要的意义。
他能偿还阁主赠刀之情、成全父亲铸刀心愿,又完成师父寻刀的交托、甚至还可能凭这把神刀诛灭魔君,正是一举数得。
此时他一身孑然,若真要娶妻也未尝不可,但心中伤口仍如此深痛,实不愿意再触及情事:“大丈夫行事当凭自己能力完成,怎可用婚事做踏脚石?我虽不认识大小姐,也不该利用她。”
路潇遥小脸胀得通红,瞄了风小刀一眼又一眼,生怕他说个“不好”,阁主会逼自己娶妻生子,却又更怕他吐出个“好”字。
剎那间,那朦胧牵缠的情丝是明明白白、再无法逃避,不禁暗自叹气:“你真是个傻ㄚ头,他从来也不瞧你一眼,他有门好亲事,该替他欢喜才是,你又何苦自寻烦恼?待除魔大会后,你就乖乖回家去,再不见他,一年半载的,总能忘了吧,唉!难道回去后,你心里头便真逍遥快活?只怕憋也憋死你了。”
此时才知原来感情这事儿真半点也依不了人,她不禁回望了画儿,颇觉得同病相怜。
风小刀将路潇遥忧愁、害羞、回望画儿的情状全瞧在眼底,暗暗好笑:“小伙子情窦初开,怕这婚事惹恼心上人,担心得不得了!改日我向大哥提提,遂了小子心愿,好显出我这做师叔的本事,教他感激涕零,对我从此毕恭毕敬、任凭使唤!”
二人拱手同声道:“阁主厚爱,晚辈万万不能接受。”
公子遇大是愕然,他以婚事做为酬赏,其实有二层用意,一来自是希望女儿有个好归宿,二来,有丰厚嫁妆做为后谢,教运送之人不至中途起邪念,岂料竟被拒绝。
本来剑阁与无间关系亲厚,玉冰华更是一时之选,二门结亲早已是公子遇和刑无任心中默契,偏偏这次刑无任不肯护送兵刃,令公子遇心生疙瘩,才想出比武招亲来刺激刑无任。
谁知竟冒出个若水高徒,还打败名震天下的玉冰华,公子遇于是打起如意算盘,若风小刀能完成任务,自然是智勇双全之辈,当可放心交付剑阁和女儿,风小刀若不幸身亡,再与无间重修秦晋之好。
公子遇问道:“二位已有婚娶么?”
二人皆摇头否认,公子游忿然道:“那是瞧不上我剑阁了?”